折颜做的不地道的那件事（上）
白真五万岁的时候，狐帝狐后开始操心起他的婚事。
今天狐后又抱来一大摞画卷：“真真啊，这都是近来有意成婚的姑娘们的画像。你快来看看有中意的吗？有的话阿娘帮你去说，让你们先见见面。年轻嘛还是要情投意合的好。”将画卷放到白真房间的桌上，坐下看着正泡茶的白真。
“阿娘，我不想娶夫人。我也不想看这些画卷，这天下哪有比我好看的神女呀。”白真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桌上的画卷，气定神闲的帮自己和阿娘一人到了一杯茶，“这是我新淘来的茶叶，阿娘快试试。”
狐后端起茶杯，闻了闻茶香，“确实不错。不过真真，你也大了，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，都和你大嫂成婚了。再说了，成婚哪能但凭样貌决定，你虽长的好看，人家姑娘却不一定中意你的性子呢。”
“那不是刚好？不如干脆不见了吧。”
“那怎么行！不过你可真不愧是十里桃林里长大的孩子，那天他把画卷递给我和你阿爹的时候还说，比你好看的神女怕是找不到了，不过这些神女们多性情温和贤淑又多才多艺，样貌也就别那么苛刻了。”
白真手中的茶水不小心洒出来几滴，勉强笑笑，“阿娘，这些画卷，是折颜找来的吗？”茶香变得毫无吸引力，白真将茶杯放回桌上，振袖用袖口掩住被热茶烫出几点红印的左手。
“大半吧，还有一些是我和你阿爹找来的。”狐后抖开其中一卷，“不过还是折颜厉害，你看这、方尊山上的岫玉神女，容貌清丽人品绝佳，顶尖的人物了。便是折颜带来的画卷其中一位。真真啊，你觉得怎么样？”纤长手指缓缓从画卷上划过。
“我……”白真语塞，他丝毫顾不上这画卷上的人物如何如何，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掐住，几乎窒息。
狐后见白真不答话，便想在劝导两句，不料白针的脸色一片煞白，“真真！你怎么了？怎么脸色这样难看？”将手心贴上白真额头，摸到一层汗水。
“我没事。”白真握住狐后的手，“阿娘你别担心，就是刚刚有些喘不上气，歇一会就好。”
“那好，你可别吓阿娘。”走到白真身前，轻轻的摩挲白真的背部，“那这些画卷咱们先不看了。”
“阿娘……”白真像小时候一样把头缩进狐后怀里，“阿娘，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娶夫人的事情好不好？我现在心里乱的很……阿娘，我有些害怕……”
狐后拍拍白真的背，“真真，你打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，我和你阿爹都没怎么担心过你，你自己最清楚自己想的是什么。你要是心存疑惑，那就去找个答案出来。”她这个儿子呀，从小就很有主见，五万年来也顺风顺水的过去了，能让他乱了方寸的事也算是少见，“好也好坏也罢，总归阿娘和你是一边儿的，有事情有阿娘在呢，别怕。”
白真缓缓地点了两下头，“阿娘，相信我，不管答案是什么、我都会给你和阿爹一个答复的。”站起身，给了狐后一个拥抱。
“那快去吧。”不知不觉，她的儿子已经这么高了，“你看看你都比阿娘高了，是个大孩子了，阿娘当然相信你。”
白真松开狐后，化成原型，往外面跑去。他要去十里桃林，好好问一问折颜。
到了十里桃林，反而有些不敢进去。白真变回人形，理了理衣襟，深吸一口气，大步迈进桃林。
折颜站在一棵桃树下，挖土。身旁放着几坛酒。
和平日没什么两样。
“折颜。”白真站在折颜身后，口干舌燥，“……我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折颜的铁锹顿了一顿。
“我听我阿娘说，不只她和阿爹，你也在和他们一起，想帮我娶夫人？”该问的，总归要问。
“是啊。”
“你……就没什么别的想说的吗？”白真不自觉的将手攒成拳。
“这几坛酒，是我早前为了你成婚酿制的。你今日来便把它们带走吧。”将土填进原先放酒的坑里。
“成婚？谁说我要成婚了？”白真冷笑，“我阿爹阿娘要帮我娶夫人你却也来横插一脚，折颜，你我朝夕相处几万年，现在你却说要帮我娶夫人？”
折颜用铲子将土堆拍平，“我怎么不能帮你？你待我如师如父如友，无论哪一个，都关心你的终生大事。”
“放屁！你明知我喜欢你！现在做这道貌岸然的样子做什么？”白真听了折颜的话气的浑身发抖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折颜转过身来，却不看白真，眼神直直地望着桃树。
“你不知道？折颜，你不要装傻，你明明也喜欢我，为什么不承认？我不要娶什么夫人，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想要以后和你一块，守着这十里桃林。”白真红着眼睛看着折颜。
“我从未喜欢过你。”
白真听到这句话，踉跄一下，手指甲突然伸长退回锋利的兽甲戳进掌心。“当真？”顾不得手中的疼痛，一下子攥住折颜衣袖，“眼睛是不会骗人的，折颜，你看着我，再说一遍。折颜，你到底喜不喜欢我？”
血迹爬上折颜的衣袖，折颜闻到淡淡的血腥气向下望去，白真的掌心的血滴答的落在土里。
“真真你的手！”一把握住白真的手，小心的打开白真紧握的手掌，“你太不小心了，快和我进屋，帮你上些药。”一边说着，一边掌心付出淡金色的光芒，将伤口止血，小心翼翼地仿佛手中是天地间最珍贵的宝物。
“我不会跟你进屋的。”白真猛的将自己的手抽出，“还说你不喜欢我？折颜，你真是个胆小鬼。畏首畏尾的，这么多年岁是白过了吗？”
“真真，你这是何苦……”折颜摇摇头，“你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，你这五万岁的年月除了我也没见过什么旁人，你或许是喜欢我，可这喜欢也未必有你想的这样郑重。真真，虽然我是喜欢你，但你不应该将余下的千万年浪费在我这老家伙身上。而应该娶一位年岁相当门当户对的好姑娘。”
“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是怎么想的。你也不必拿这些话来匡我。折颜，你匡不住我，难道就能匡住自己吗？”白真后退两步，转过身去，“我喜欢你，我也不会甘心只能当你的好友、你好友的孩子或是你的徒弟。既然你不愿意给我我想要的，那从今往后，我们还是别再见了。”说完便甩袖离开了桃林。
“我本就不打算匡住我自己。傻孩子。”折颜看着他背影，叹口气，弯身将身旁的酒搬进酒窖里。
白真疾步走着，连云都不愿驾。一边走一边飞速的梳理着自己的情绪。
这老凤凰既然喜欢自己，那便耗着呗，仙人岁月长着呢，就不信他能一直忍着。不过该怎么和阿爹阿娘说呢……他真是再也不想去见哪家的神女了。
干脆说开算了。
虽然大概会被阿爹吊起来狠狠的打一顿，不过也好过昧着本心虚与委蛇的好。
想起阿爹的棍子，白真抖了两下，他跟着折颜的时间多过跟着自己阿爹、不曾被真正打过，不过大哥二哥三哥可就没这样幸运，偶尔说起，八尺男狐也瑟瑟发抖。
一回到狐狸洞，白真就直挺挺地跪下，说要和狐帝狐后请罪。
“孩儿不孝，怕是不能娶夫人了。孩儿有心上人。”白真叩拜在地，惴惴不安的望着眼前的地面。
“怎么突然行这样大的礼，真真快先站起来。不想娶夫人就不娶吧，过一段时日再议就是。”狐后心疼儿子，想要去扶白真起来。
狐帝拦住狐后，这个孩子可不会无端端这样，想必真是什么不得了的心上人才让他这样。“你既有心上人，把他带来便是。我们青丘白氏也算是着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一族，是什么心上人你娶不回来？”
“他……他说他不喜欢孩儿。地位……地位也是极高的。”
“不喜欢你？地位极高？是哪位上神家的神女这样清醒、没被你的外表迷倒。”狐帝捻着胡子，他家小四顺风顺水惯了的，这回有个这样高傲的神女让他磨磨性子倒也不错，“那你就打算一直追求下去？一直到人家看上你你才成婚？”
“是。”白真将身子伏得更低，“不过他不是哪位上神家的神女。”
“那是谁？”这孩子不会喜欢上别人家的夫人了吧？可也没听说过他与谁家夫人有私交啊。
“是折颜。”
“什么？”狐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“你喜欢的人是谁？”
“折颜！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。”白真抬起头，直视着爹娘。
“折颜？”狐帝和白真对视着，“他不喜欢你？”
“是。折颜说，他待我如子如徒如友。”
“白真，你要知道，你和折颜可都是男子。折颜是开天辟地第一只凤凰，若不是与我和你阿娘有交情，你怕是喊一声老祖宗都不够格，便是现在这样，你也该喊他声叔叔。”狐帝看着自己的儿子，一字一句的从后槽牙里蹦出来，“你这样、不仅不符合天道、也不合人伦。你若是一时糊涂，这话今天咱们就当是个玩笑。”
“孩儿并非一时糊涂。”白真直起身子，神色认真，“孩儿喜欢折颜，从小就是。即使这一辈子折颜都不会喜欢我，我的心意也不会改变。天道也好人伦也罢，这种种带来的惩罚孩儿受了便是。”
“你！”狐帝气急，手在虚空中一挥，化出实行家法的棍子，“你不在乎，那折颜呢？你连累了他就不算吗？”
“狐帝，你冷静些。”狐后拦住狐帝的手，“真真这话说的也不算全错，他喜欢谁又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，你何必……”
“我很冷静。”狐帝将狐后拦着自己的手拨开，“这孩子就是自由散漫惯了才这样任性，现在再不好好管教，以后还不得翻了天去。你先回书房等我。”
“可……”
“快去！”
狐后无法，只能往书房走去。临走前望了一眼白真，白真的头埋的低低的，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。
白真等待着第一棍落到自己身上。
挥下来的风声就这么大，打到身上肯定很疼。
第一棍落到白真背上，发出一声闷响。白真晃了一晃身体，一声不发。
果然很疼。
第二棍第三棍第四棍……暴雨般地落到背上，白真全身都在小幅度的颤抖着。
很痛。
痛到快要维持不住人形了。
可这是他该得的。
白真仿若苦行僧一般，强撑着受着发棍，极力笔直的跪着，一声也不叫唤。
终于变回原型。一只雪白的九尾狐趴在地上动弹不得。
狐帝将白真拎起来，丢到狐狸洞外面。“你想好了，认错了再进来，否则就一直在外面跪着，等你想明白了为止。”
那怕是再也没有回去的时候了。九尾狐甩甩头，勉力用前爪支撑起身体，板板正正的坐在狐狸洞外。
狐后焦虑地在书房里踱步，终于等来怒气勃发的狐帝。
“怎么样，真真呢？你打的是不是太重了。”狐后一见到狐帝就拉住他的衣袖，白真是没吃过苦的孩子，他怎么受的住这一顿罚棍呀。
“重？我还嫌打得轻了。真是胆大包天。”狐帝气哼哼的坐下，“变回原型狐狸洞外呆着呢。我让他想明白了再进来。”
“想明白了再进来？你不要这个孩子啦？”狐后一掌拍在书桌上，“你儿子的性子你不晓得？这孩子既这么和我们摊牌了，想来是极认真地，必定不会回头。你让他想明白再进来？你怎么不干脆同他断绝父子关系？！”
“小孩子哪晓得这些。”狐帝不以为然。
“是吗？我看真真这次可认真的很。你也别一昧的怪责他，我们两个也有责任不是。”狐后开始晓之以情，可不能让狐帝这个木头脑袋气下去，等他气消了，真真肯定得元气大伤。
“我们两有什么责任？要怪也怪折颜。”
“是谁放任他日日待在十里桃林里的？又是谁嫌带小孩子麻烦恨不得把儿子打包送给折颜？连法术都是折颜教的。要不是真真是匹九尾白狐，外人都以为是折颜的儿子呢。”狐后掰着手指翻旧帐。
“这……”狐帝无言以对，只好转移焦点，“都怪折颜那个老不修，居然撩拨白真这个小孩子，好好的一个孩子都给他带坏了。”
“我觉得呀咱们真真被折颜带的不错，虽然出了这档子事。”狐后却不同意，“而且折颜未必对咱们真真没有意思，真真这样伶俐漂亮的小狐狸，日日粘着他，他又不是石头做的。不过多半是顾忌着你说的人伦天道，强装着并无半分旖旎罢了。”
“是啊，咱们家真真这样好，折颜除非瞎了眼，否则怎么会无动于衷。”狐帝被狐后带着跑，越想越生气，恨不得现在去找折颜打一架才好。
“你这人，怎么说一出是一出，孩子们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干系，就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。”狐后赶紧安抚狐帝，“你再想，若是真真同折颜说开了，你我比开天辟地第一只凤凰还要长一辈，多好。你法力修为比不过人家辈分高过人家也算是扳回一局了吧。”
“你说的挺有道理的。”狐帝想想也是，白狐一族用情至深，他不愿也不忍逼迫自己儿子，“不过那小子是要受点教训。石役，你去告诉那小子，在洞门口给我好好地跪上三日夜，跪完了他想滚到哪就去哪吧，我也管不住他了。”唤来一旁的侍从，让他去给白真传话，“你也不许偷偷去看他，就让他老老实实的吃点苦头，我们也看看，他对折颜是否真是情深似海。”
“好，我不去我不去。这几天与你寸步不离可好？”狐后轻抚狐帝胸口，“只你答应我，这次罚完了，不许在因为这个罚我儿子了。”
“一言为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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